今年的文化节在希望对话这个环节，邀请了台中教育大学助理教授游淑珺（Professor Shu-Chun Yu）举行讲座，主题就是：从看得见的女鬼谈台湾女性。在接受加广中文采访时，游淑珺教授表示，要谈台湾的民俗和女性，自己希望可以用比较轻松的方式，让大家容易明白。所以，选择从台湾传说中的女鬼故事说起。除了民俗传说，台湾文学中，女鬼的主题也是引人注目的一个类型。比如，女作家李昂曾出版短篇小说集《看得见的女鬼》，以鹿港为中心，为五个女鬼做传。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性别议题都是相应当时的环境。台湾传统中，一个女性，置身男权体制秩序下，她没有发言权和话语权。所以，她只好用一种失序的，男性无法控制的方法，讲出她想说的话，主张她得不到的权利。女鬼的故事正说明这一点。（引自 游淑珺）

游淑珺教授专长于民俗信仰、当代小说、性别研究，也长年从事台湾民俗信仰与节庆文化的调查，亲力亲为参与多个重大庆典的传承行动。而作为一名女性研究者，她发现性别平权的最大阻力在于民间惯习的强大制约性，而这在传统民俗中表露无遗。采访中，她介绍说，即便在现在，民俗信仰中的很多活动，女性依然会被视为不洁，不能触碰一些器具，或是进入某些场地，令她感到失望。

从《守娘》到米兔

本次游淑珺讲座中，重点会谈及获奖的漫画作品《守娘》（ 小峱峱作品，2018年出版），也会谈及台湾近来风起云涌的米兔浪潮。传统社会中，女性从小到大，无论是家庭养成，还是外部接触的信息，像是宗教寺庙或是戏曲中，日常文化生活各面向，都在构建对女性的规范，强调女性的贞操观念、奉献、顺从父权等教化，令女性自身都可能将这些制约内化成必然，很难突破。但女鬼是一个突破的机制，中国文学的女鬼形象，精怪的、凄厉的、诱惑的、复仇的，她们鲜明生动，拥有的非自然力量甚至令男子胆寒。传统文学中，《封神演义》，《西游记》等都有描述。

陈守娘是台南奇案之一，也是台湾四大女鬼。守娘守寡之后，被当地一个师爷看中，要把她据为己有，陈守娘坚决不从。她的婆婆和小姑逼迫她顺从师爷不果，残忍杀害了她，而且还造谣她淫荡，不守妇道。之后，守娘化为厉鬼，涉嫌迫害她的人一个也不放过，甚至干扰到了台南的地方安定。最终，地方派出守护神和守娘鬼魂谈判，也就是神鬼谈判，最终把她的牌位供奉了起来，守护一方。

游淑珺介绍说，汉文化中的女性，能够在历史上留名的，一类是贞洁烈女，或是对国家有功，另一类就是红颜祸水。

所谓看得见的女鬼，就是这些被供奉，被认为会守护地方的神位。著名的女鬼或是女神，父权体系约束不了她，无法惩罚她 —— 鬼魂信仰是来世观，是对未来的期待，鬼魂希望安定，如何安顿这些灵魂成为了阳间人的课题。而谈到当下，游淑珺教授分析，台湾女性地位一直在进步。现在，女性成为企业家，成为副总统、总统，但女性遭遇歧视和污名依然存在于生活点滴之中，大到在职场或是家庭受歧视、欺压，小到日常习惯用语，比如，头发长见识短，或是骂人三八。

几年前，台湾曾经出现过《房思琪的恋爱乐园》（林奕含著，2017年出版）那样轰动一时的作品，但可惜，没有对女性的米兔运动带来更大的浪花。今年，因为选举，也因为受到西方米兔运动的启发，一部电视剧《造浪人》，掀起了米兔运动的新浪潮：从演艺圈开始，蔓延到学术界和不同的职场。

女性终于在相互鼓励下，说出了自己遭受性骚扰的经历，推动从文化到司法的一场变革。我会一直为这些勇敢的女性鼓掌加油。曾经的女性被霸凌被性骚扰，从语言暴力到身体和性暴力，最重要的原因是双方权力不对等，说出真相的女性被污名，受到二次伤害，而被迫噤声，直到米兔。（引自 游淑珺）

台湾的进步主义

自台湾解严、实现民主化以来，尤其是最近一、二十年，台湾在许多进步主义议题上走在了亚洲各国的前面，包括性别平权议题、米兔议题、同性婚姻、LGBTQ议题、原住民议题、环境议题等。游淑珺教授的分析是，台湾是个非常棒的地方，能吸纳很多族群，比如原住民、大航海时代的荷兰、清代福建移民、日本海盗等等。台湾四面环海，接触了不同的文化。同时，台湾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自然资源有限，要透过贸易往来得到需要的，所以，民间信仰是功利的，互惠互助。

台湾的特别之处还在于，学习能力和吸纳能力很强，擅于把好的东西吸纳进来。这样的文化性格，是台湾人的原乡地区不具备的，它不是带来的，而是在台湾落地生根之后，吸收了这里的养分，才变得更加开放和多元。（引自 游淑珺）

2023年的台湾文化节将在多伦多和温哥华两地举行，是疫情后第一次全面回归。（照片：RADIO-CANADA / TAIWANFEST、Yan L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