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关于孔子学院还是批评的声音比较多,但是我依然认为应该更加客观看待孔子学院。
“特洛伊木马”之争
首先,孔子学院这种形式肯定不是中国人的首创。德国、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国都有类似的机构,其目的是进行公共外交,也就是要从文化上美化和宣传自己的国家形象。在这一点上,许多人批评孔子学院是搞文化霸权,或者说搞意识形态输出,其实并不是直接根据孔子学院具体的办学情况,而是站在某种政治立场上的揣测。
实际上,孔子学院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办学的方式和其他国家那些机构很不一样。它依托于国外的大学,注册为对象国的境内机构。这么做的好处是不用进行硬件建设,只要把课程和师资等“软件”放进去,孔子学院就能运作起来,这样能够最快地打开局面。而弊端恰恰也在于,孔子学院的注册身份是所在国境内的NGO,但它明显是使用了中国的国家资源并受中国国家机构的管理,我想这会是它在海外遭受众多质疑和批评的重要原因。
有一种说法,认为孔子学院是一种“特洛伊木马”式的做法——你不知道这样的形式中装的是什么内容。但其实这样一种批评还是站在它的外面,并没有关注它里面实际在做什么。大多数孔院做的东西非常普通,就是语言教学,或者包饺子、贴春联之类的民俗文化普及,很难说这些是有意识形态图谋的。我想,大多数批评反映的,是人们对孔子学院的身份和运作方式的困惑。
水土不服,引起反弹
其次,孔子学院为什么在汉语教学和中国研究比较发达的欧美地区遭到这么大的反弹。一方面是那里本身并不那么迫切地需要这个资源。
另一方面,通过看美国的报道我们也能注意到,其实对孔子学院意见最大的,是当地高校的教授委员会,而学校管理层还是很欢迎这种做法的,因为这些学校也有国际化的需求。但教授们认为孔子学院是对高校学术独立的一种破坏,这种破坏不是说孔子学院与他们签的合作协议或章程中明确规定话题禁区,而是大家对回避敏感话题形成一种不成文的默契。即便孔院总部实际上没有在任何正式文件里规定这一点,各地外方或中方院长在实际办活动或人事聘用时仍会斟酌总部的态度,这在当地教授们看来无异于一种自我审查。因此,我们国内习惯的运作方式有时在海外会与对方国家的法律、文化产生有不相适应之处。我认为这是孔子学院引起争议较大的一方面。
人们对孔子学院的其他批评,还涉及它的扩张速度和投资规模。大家一般的印象都认为孔子学院的规模非常大,崛起得也非常快,那么实际投入一定非常可观。但令我意外的是,一项统计数据表明孔子学院的年度经费与英国文化协会相比还是很少的。
教语言,树形象
从孔子学院设立的初衷来看,我认为它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二战后,英美等国都把汉语教学和中国研究纳入区域研究的国家战略,不仅有国家财政投入,还有高校系科规划。但现在这种国家支持的语言项目和区域研究已大大萎缩,比如英国,就把这一块完全推向了市场化。于是出现了一方面为数不多的本土高校供给能力的衰弱,另一方面语言学习需求又激增。而孔子学院的扩张能在客观上满足这些增长中的需求。
在非洲,孔子学院能做的就更多了。本身这些地区的汉语教育和中国研究的资源非常匮乏。加上现在中国和非洲的经贸关系发展如此之快,长期来看孔子学院应该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国际上对中国企业在非洲的做法有一种批评,认为是种新的殖民扩张——中国获取了非洲的资源却没有为非洲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这背后的一个客观原因在于,中国企业与本地社会存在语言和文化上的沟通障碍,所以更倾向于把中国本土的工人和管理人员带过去。如果孔子学院能够在非洲开展更多的双向的语言和文化培训项目,就有可能会创造更多的本地就业,客观上改善中国在非洲的形象,也为走出去的中国企业营造更好的投资环境。所以,孔子学院项目如果做得好的话,还是能够给中国国家形象带来很多正面影响的。
“软实力”焦虑症
最后,我觉得,孔子学院面临的问题还在于,它想要,或者我们期望它能解决的问题太多。是的,中国在文化软实力建设方面投入了很多人力物力,不同部门,像文化部、商务部、外交部等都各自做了很多事情,但这些资源并没有整合起来。孔子学院受到如此众多的的批评,说明它引起的关注最大,这个项目是切切实实地做起来了。相应地,国家可能对它也有更多的要求,希望它不仅能够满足比较基础的,学习汉语、了解中国基本情况的那些人的要求。也希望能够通过它,回应在中国崛起过程中出现的对中国批评的声音,对中国威胁的担心。而目前的孔子学院恐怕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解决这一类问题。所以孔子学院现在想要做一些更高端的项目,比如更进一步同中国高校合作,挖掘那些可以用外语来讲好中国故事的人才。但是现在还在摸索阶段。
另外,我们的确还不能很好地回答传统中国和当代中国之间的联系究竟是什么。中国人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已经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全盘抛弃过一次,文革时又一次把“孔家店”打倒了。现在我们又要把传统的资源捡起来,尤其要把它与现在中国快速崛起的现实联系起来,其实我们自己还处在一个非常严重的话语困境中。国内对孔子学院的批评更多地反映的,是我们对自身话语困境的焦虑。尽管如此,我认为,既然孔子学院已经在做了,而且已经做到今天这种规模了,最重要的是如何帮助它更多地改善自身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