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当地时间晚上,唐丹鸿女士接受了加广的专访。她表示,以色列人这几天一点点发现这场袭击的惨烈,震撼、悲哀、无法相信的情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现在。
我感觉这是一场浩劫,那么多无辜者,年轻人、老人、甚至婴儿死亡,而以色列的报复又造成更多人死亡。它留给人们无数的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政府的政策策略出了什么问题?事件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引自 唐丹鸿) 采访开始不久,唐丹鸿特别告诉记者,已经有人宣称,会使用火箭弹袭击特拉维夫。如果需要躲警报的话,我们就只能中断采访了。刚才躲了两趟警报。第一趟完了刚回家,第二次警报又响了。发现邻居被征召预备役归队了。咿咿呀呀说话的是他女儿。
好像活着是一种幸运
目前媒体的报道,哈马斯袭击造成超过900名以色列人死亡,而以色列的报复行动,导致700多名巴勒斯坦人丧生。加拿大媒体采访了一位正在加沙地区执行任务的军人,连他都表示,这是他作为军人几十年,看到的最为惨烈的事件。美国的一位评论人士说,这是自二战之后,最多犹太人被杀害的惨剧。
唐丹鸿介绍说,自己居住的特拉维夫距加沙40多英里(约70公里),相对比较安全,火箭弹大约需要一分半钟才能到达,有时间躲在楼下的防空洞内。九零年代,以色列通过立法,新修建的房屋必须有一间庇护所,在发生紧急军事攻击时,民众可以躲藏。仅在采访当天,唐丹鸿和家人躲了三次防空警报。她描述说,最初,肯定所有的人都是非常震惊的,震惊多于悲痛。大家都通过电话互相问候,守着电视,觉得非常恐怖、害怕。然后,媒体报道,死亡、受伤人数逐渐增多,尤其是边境小镇上的音乐会,有260多名年轻人死亡。而且,哈马斯开始发布一些非常恐怖血腥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迅速传播。
人们更加震惊,因为这和之前的几次冲突都有所不同。之后,人们了解到,有超过1000名哈马斯武装分子越过边境,进入以色列境内十几公里。而且,直到现在,双方还有零星的对峙,有恐怖分子躲藏在不同的地方。到了周二,很多人找不到家人或是家人被杀害、被劫持的人出现,讲述他们的恐怖经历。同时,以色列国防军第一次允许媒体进入那些城镇,展示出更加恐怖的画面。
我们到今天都依然在震惊。在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亲戚朋友,有直接或间接认识的人在那边,要么被杀,被劫持了,或是幸存者,人们其实还是处于无法置信、震动的阶段。(引自 唐丹鸿)比如她自己,一位中国朋友的朋友,藏在柜子里20多个小时,躲过一劫。但这个人的同伴就被劫持了。她介绍说,以色列是个非常小的国家,她和家人经常去加沙边境上的农场,因为那里非常漂亮,也是远足和自行车骑行的好地方。
唐丹鸿的先生喜欢骑自行车,星期六当天,他还去骑车了,骑到离遭到袭击城镇不远的地方。她说,真的感觉,每个人(是否遇到恐怖袭击)就好像纯粹是一种幸运。
孩子们
唐丹鸿的两个孩子,17岁的女儿和12岁的小儿子。尤其是儿子,正处在有许多问题和不解的阶段。之前,他们也经历过几次火箭弹警报,所以这一次,只是轻微的慌张,还记得把自己的狗啊猫啊带上。
以色列的学校特别发放通知,告诉家长留意孩子们的情绪,小心不要让孩子们看到特别血腥暴力的视频或是图片。但孩子们也有自己的WhatsApp群组。有同学看到有以色列儿童被哈马斯劫持,在群组问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于是,有孩子就回答,那还能发生什么 — 意思是,你可以想象,可能会死吧。她觉得,儿子这两天总是显得心里有个事儿的,需要说出来。比如,去小卖部买个东西,他会有一点紧张,问会不会有火箭弹啊?
撕裂的以色列
袭击事件发生后,世界上主要国家,包括加拿大,都对以色列表达了无条件支持,谴责恐怖主义。但人们心中最大的问号是,一向以情报和安全著称的以色列,出了什么问题?在社交媒体上,唐丹鸿是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批评者。她告诉记者,过去九个月,因为内塔尼亚胡的所谓司法改革引发了国家撕裂,反对者一直在发动全国性的抗议。而且,大选结束后,由于没有政党愿意与内塔尼亚胡的右翼利库德党合作,导致他与毫无经验的几个极右小党组阁,这把整个对巴勒斯坦的政策拉向了更右。
唐丹鸿认为,这几个极右的边缘政党没有任何执政经验和管理能力,只会继续其强硬的犹太人第一政策,他们的一些做法令以巴双方的矛盾、冲突、仇恨进一步加深。她非常同情巴勒斯坦人的境遇,形容那里,就像一座露天大监狱,人们遭受苦难,完全看不到前途。而且,巴勒斯坦人同样受到极端势力的裹挟,承受更大的痛苦。在大规模抗议司法改革的过程中,许多预备役军人拒绝合作 —— 哈马斯组织当然把以色列内部分裂看在眼中,认为这是个机会。
唐丹鸿表示,事件发生前,她就很担心,感觉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什么事情的。果然,如此罕见的大规模袭击发生之时,以色列政府仿佛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整个系统和政府策略都出现了大问题。她形容说,这仿佛一场劫后重生。在未来,以色列人一定会就事件作出调查和追责,希望能从这个事件上吸取教训。
无解的循环
唐丹鸿女士介绍说,自己刚刚移居以色列的时候,也会时常问周围的人,以巴这样的历史矛盾怎么解决呢?她那时候在特拉维夫大学教书,几乎所有被询问到的人——大多是她的学生、同事 ——都会摇摇头,无奈地表示,这是无解的。当然,也有人激烈抨击对方(巴勒斯坦人)的做法;也有人觉得,以色列应该尊重对方人权,应该朝和平方向努力。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停滞不前,仿佛时间凝固了。现在,我已经不再去和人争论,历史上如何如何,那是像鬼打墙的一样,走不出去。(引自 唐丹鸿)而她觉得,尽管如此,人们也不要失去希望。
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两边的人权活动人士的建议是,我们都把历史问题放下,我们尊重两方的历史叙事,也尊重两方的痛苦,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经受的。然后,我们一起往前走,商讨如何共存,因为我们肯定是要在这里共同生存的。我相信,这样的人有,而且会越来越多。(引自 唐丹鸿)
最后,她分享了一件小事: 上一次以色列遭到火箭弹袭击的的时候,她的先生去楼下的小店买东西 —— 小店的经理、雇员都是阿拉伯人。那位经理就问她先生,你的孩子们怎么样,会不会很害怕?而她的先生会道歉说,以色列做得很不对,做错了很多事情—— 两个人谈着谈着,都很激动,似乎都要抱头痛哭了。而讽刺的是,时髦的阿拉伯女店员表示,大选的时候,要投票给内塔尼亚胡,要投票给能保护大家安全的人。
从这些小事,唐丹鸿又感觉到,以色列还是有希望朝着多元、共存的方向前行的,就像她居住的特拉维夫市中心,穿着黑色长袍礼帽的宗教人士与身着比基尼的女士擦肩而过的场景时有发生,而LGBT社区也非常活跃。(RADIO-CANADA、Yan L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