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遵新:致刘远——《东欧纪行》读后随笔
远兄,你好!
我们没有深交,甚至很少见面,你不会奇怪我对于你的关注吧?
其实我不只是关注你,也是关注我自己,关注我的思考、判断与预见。我一直以为中国的摄影正处于过渡时期,混杂、无序,从队伍结构来讲,由没有多少文化一下子跳到“海归”和大众的混杂;从功能来讲,由单纯为阶级斗争服务一下子成为追名逐利、救世济民、寻求欢乐的手段,不过主流摄影依旧是政治的附属;从理念来讲几乎由空白一下子被“海归”做媒连接到西方世界。除了主流媒体和商业以外,中国没有多少自由的、职业的摄影人,没有多少摄影人有自己的声音。
数码使神秘、贵族的摄影一下子失去了门槛,人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大大改变了公众与摄影、图像的关系。数码成就了摄影,也可能“葬送”摄影,很难说。有人说这是一个读图的时代,其实也是一个图像极度泛滥、随意化、娱乐化的时代。美国总统奥巴马居然在有近数十位世界各国元首参加的曼德拉隆重追悼会上,和英国首相卡梅伦、丹麦女首相赫勒·托宁·施密特坐在一起摆好姿势用手机玩起了自拍。这是一个很有趣也很令人深思、警醒的镜头。当今的摄影,专业与非专业、权威与平庸、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已经抹平,唯独缺乏的是富有独创性、个性化的摄影精英;力求用摄影牟利的人远比为艺术、为摄影事业思考和奉献的人多得多,包括体制内外。你看过近日CCTV15频道连续播出的“中国好歌曲”吗?所谓“好歌曲”首先是独创,有个性、有特色,与众不同。许多音乐人安于寂寞,安于贫困,坚持许多年,一心追求自己的东西,做自己,他们的事迹非常感人!
市场经济、全球一体化时代,我们能有极具“中国特色”的摄影,能有极具个性化的独创的影响世界的摄影家吗?能在推动摄影艺术历史进程方面有所作为吗?队伍结构的变化过程中,体制外、业余、民间当中有一批具有相当经济实力、有才华、有个性、有追求的企业人以及高层的知识精英陆续参与,他们中间也许会有些人有所作为,有所突破。这大概也就是我对于刘远有兴趣的原因。
摄影虽然没有门槛,但进入摄影圈,取得话语权并不容易,这个圈子有极大的排异性。你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取得话语权,占有一席之地。我关注你的作为,你的变化和进步。读完《东欧纪行》颇有一些感触。
《东欧纪行》无论装帧设计、撰文、编辑、图像,包括拍摄前后的策划和行为方式等等,都很有特点,新颖独特,下了很大功夫。我一直认为“图文结合”是摄影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但《东欧纪行》属于“文图结合”而不是“图文结合”。“文图结合”当然也是一种传播方式,没有什么不好。但就全书主旨而言,对“东欧社会主义”和“东欧灾难史”发出的不同声音,这也很好,但不如写成一本“文配图”的书更具可读性;从图片的质量而言,也可以编成一本“图配文”的书。二者等量、兼顾的结果是互相冲淡,读不过瘾也看不过瘾。
《东欧纪行》无疑是你的一次尝试,此前一定有名家指点,让你走强化、提升摄影画册思想、内涵的路,这次尝试不无裨益。我想说的是你完全有能力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做你自己的“图文结合”。“图文结合”是必要的,我希望你更多地是以你自己的文字为主。重读了你的几本画册,包括《河南人》、《我心中的那片黑土地》、《云雾不列颠》、《刘远眼中的朝鲜》、《刘远眼中的美国》中你写的文字,感到确实不错,你有自己的观察和感受,也有自己的表达方式,行文流畅,有情有意,读来非常亲切、很实在。你请诸多名家写过序言、评论,包括我(不过我不算上名家),这种“名人效应”是必需的,特别是在刚插足、站住脚之前。不过,不客气地说,他们的文笔——当然也包括我的,往往不如你自己的,更代替不了你自己的。你的学历不高,但有悟性,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只要稍稍下一点功夫,你的写作水平就会大大提高,会写得很精练、很有文采、很感人。行前有所准备,在“摄影行”的过程中更多书写、记录,归来之后细细加工后整理,图文紧密配合,记下自己的所见,告诉人们你自己的感受,自己想说的话。我以为,作为摄影家,说自己的话似乎比说得好坏高下更重要。
当下的中国摄影人努力做自己的不多。李媚在《编辑后记》里对于你的行为方式的描述是准确的,但对于“艺术性”的表述前后却有所矛盾,这也许是她于“艺术性”的理解具有不确定性。你的“艺术性”就在于和传统的、时尚的诠释都不一样。《后记》里还提到,你自己说这将是你的“终结之作”。这让我很惊疑,刚进“耳顺”之年,正是最成熟、阅历最丰富、摄影技艺渐近娴熟的阶段,许多人都是退休后才进入摄影,老汉年过八旬尚不忘笔耕,享受其中的乐趣,尔等何言终结?
跑过70多个国家,举办过40多个影展,出版了100余本摄影画册,倒是应该重新回首,冷静思考一番,翻开人生新的一页,找到一个新的起点,一个新的开端,更上一层楼。何况这《纪行》对于你来讲终结得也不够精彩。可以说,你正处在“瓶颈期”,要想更进一步,有新的突破,上一道坎,确实不容易。在我为你的《云雾不列颠》序言里,谈到“笔名取为刘远,表达了一种期许和一种境界。刘远在摄影的路途上能走多远?”随后谈到一些建议,回头看来,我认为还是对的。知难而退似乎也不是你的性格。认真回顾一下自己的脚印,反思一下自己作为,重整旗鼓,而不是什么“终结”。我相信你接下来会做得更好,会给中国当今的摄影文化艺术界提供一个精彩的参照,一份惊喜!
蛇溜走,马跑来,阳光正好,正好赶路,不要“蛇头马尾”啊!我期待刘远人如其名,走得更远、更远……
衷心祝愿老弟在马年春风得意马蹄疾,快马加鞭,马到成功!
“80后”的老朋友 丁遵新
丁遵新简介
丁遵新教授,著名摄影理论家,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1956年后在中共湖北省委宣传部工作。1958年开始从事摄影,先后任《湖北画报》、《湖北日报》、《湖北卫生》杂志摄影记者、编辑,中国摄影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全国卫生摄影学会副主席,湖北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20世纪80年代以来,从事摄影理论研究与教学,曾在武汉大学、湖北大学、华中理工大学、中国摄影家协会函授学院、大连影像艺术学院等担任兼职教授多年,执教摄影艺术概论、摄影美学、新闻摄影等课程,培养出一批摄影事业的接班人。发表摄影理论、评论文章300余篇。2011年荣获湖北省“终身成就摄影艺术家”荣誉称号;2012年,荣获第九届中国摄影金像奖理论评论奖。
第九届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奖评语:丁遵新从影半个多世纪,是我国摄影理论界的领军人物。在学术上他勇于创新,与时俱进,尤其在改革开放以来,他以严谨的思辨、犀利的文笔批判文革遗毒,架构符合美学规律的摄影评价体系。同时,他对中国民族摄影作了实事求是的研究,大胆剖析20世纪大陆和香港沙龙摄影的积极意义和历史局限。
丁遵新主要著作:
《摄影美的演替》(1956年,辽宁美术出版社);
《摄影成功启示录》(1993年,湖北美术出版社);
《摄影精粹》(10辑系列教学录像带,1993年,武汉扬子江音像出版社);
《陈复礼传》(1997年,湖北美术出版社);
《陈复礼传》(香港版)(2000年,中国香港旅游出版社);
《集锦摄影》(1999年,浙江摄影出版社);
《摄影美的本性与创造》2004年,浙江摄影出版社);
《摄影美学初探》(1986年,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
《陈复礼摄影艺术研究》(1996年,中国摄影出版社);
《陈复礼·诗影凡心》(作品、文论、图传)(2005年,中国香港旅游出版社)。
CCNews 编后话:本文选自著名摄影理论家、中国摄影金像奖获得者丁遵新教授为《武汉板眼》撰写的一片博客文章。虽然该文是《东欧纪行》读后随笔,但文章其中对中国摄影现状以及数码图像极度泛滥、随意化、娱乐化的时代点评可谓非常独到的理解。当今时代“数码使神秘、贵族的摄影一下子失去了门槛,人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大大改变了公众与摄影、图像的关系。”“当今的摄影,专业与非专业、权威与平庸、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已经抹平,唯独缺乏的是富有独创性、个性化的摄影精英;力求用摄影牟利的人远比为艺术、为摄影事业思考和奉献的人多得多。”